在这一章，我将提出一个新的概念：快乐无意识。这是一种平时不易被觉察却时时在起作用的古老心理机制。通过对这一概念的理解，我们将可以理解人类各种各样的、复杂的动机因素。

　　人类有减少不悦的心理冲动

　　首先，我们将分析生理感受的激发（或阻碍）作用。让我们先举一个基础性的例子，以两个膝盖疼痛的人为例：A和B在走路的时候，A的膝盖更疼。在其他的因素相同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十分有把握地预测，在疼得不能再走路只能停下休息之前，B将会比A走得更远。若是C一个人在不同时间里面临这两种情况，我们也能给出相同的预测，即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C在某一次走路的时候，感到膝盖比另一次更疼，那么我们可以预测，他感到膝盖更疼的那一次步行将更早结束。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可能了。疼痛感是最终影响我们的因素。不论造成疼痛的原因是什么，疼痛都会促使我们停止步行。疼痛越剧烈，停止的动机越大。

　　在诸如此类的情境下，一个人的真正动机就是简单地摆脱或至少是减少疼痛。这种动机不仅出现在生理疼痛的时候，因为每件会造成痛感和不悦感的事情，都存在这样的动机。一个人越感到饿，他就越有动力进食来缓解饥饿。一个人越感到冷，他就越有动力寻找温暖。一个人的皮肤越感到痒，他就越发被迫去挠痒。

　　我们也能很明显地看到，疼痛感不仅让我们产生缓解它的行为动机，而且会降低其他无法缓解它的行为动机，这种动机的增强和减弱都与疼痛感的强度相关。用较为通俗的话来描述动机：一个人肠胃感染，呕吐发烧，十分不适，他会暂时失去所有的热情，对一切活动都不感兴趣，除非这些活动能帮他治病。即使他接到了总统的电话，他可能也会让总统明天再打来。

　　现在，让我们看看是否可以将这个原则应用到人类的感情方面。没有人能否认情感的动力作用。想象一下，一个演员在屏幕前问自己：“我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已经在这本书的开头读到一些例子，它们阐述了焦虑感如何激发拖延症患者最终写成论文，如何激发游戏玩家暂时放下游戏。

　　但是，毫无疑问，诸如悲伤、焦虑和愤怒这样的情感，不论它们的作用是什么，本质上，它们都是作为一种不悦的情感在起作用。受这些不悦的情绪激发，人们采取的行动能够缓解和消散这些情绪（有时甚至能用一种愉悦的情绪代替）。一个愤怒的人将会试图报复惹怒他的人，当他实现报复后，愤怒就消失了。一个饱受焦虑折磨的人通常会试图避免任何让自己感到焦虑的事物，于是焦虑感就消失了。悲伤的作用更为复杂，但是通常来说，悲伤情绪会让人从悲伤的环境里走出来，从某种程度可以缓解这种情绪。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虽然不能说得那么绝对，但在很大程度上，情感带来的动力也是由生理上的不悦导致的。按照最为基础的因果原则，我们可以确信，如果这些情绪的唯一作用就是引发他们标志性的不悦感及潜在的缓解方式（比如报复），它们就像引发这些不悦感一样，会在人们身上激发同样的动力，这些动力至少在特质上是相同的。我们来看看，以下例子的本质区别到底在哪里。一个正在生气想要报复的人（或者饱受焦虑折磨想要寻求安全感的人）与一个肚子饿了想要食物的人，或是一个感到疲惫想要休息的人，或是一个感到恶心想要呕吐的人，或是充满性欲想要做爱的人，他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日常生活中有数不清的事例可以证明，情绪与生理的不悦，是在公平竞争的环境里势均力敌的对手，它们决定人类最终的行为。一个害羞的小孩，由于过于焦虑以至不敢询问老师是否可以去厕所，但当他憋不住尿的时候，他便克服了焦虑感。一个生气的少年拒绝吃饭，存心激怒他的母亲，最终他的愤怒屈从于更强烈的饥饿感。在绝大多数案例中，有很深道德感或有宗教信仰的人将会遭遇更多这样的时刻，当他自然的性欲变得比对性本身的负罪感更为强烈时（自身的性欲会给他们带来一种不悦感或冲突感），他们会通过性交或手淫来缓解性欲

　　由此，我们自然会认为，我们刚发现了人类动机中最为重要的心理机制，即人类内心深处企图减少不悦或疼痛的心理需要。更为准确地说，人类的冲动会激励或驱使人们做出一些行为来完成自身最基本的生理功能。更令人吃惊的是，这种冲动机制的作用范围非常广泛，其中包括许多更为复杂的行为、非基本的行为，甚至一些非常表象的行为。

　　但是，在总结概括这些发现之前，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还只认识到了其中一半的真相。人类除了有减少痛苦的需求外，还渴望增加快乐。

　　人类有寻找快感的深层动机

　　如果让一个人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中，不悲不喜，我们就会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没什么特色。在这种状态中的人实质上是很无聊的

　　在这种状态下的人，会被那些带来快感的事情吸引，并为此痴迷。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指带来快感的实际行动，因为如果一个人无法亲身经历令人愉悦的活动，他就会通过思维来获得。他会沉浸于想象或回忆中，或是思考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若是出于某些原因，他连这些也无法做到，则他的大脑无意识的部分就会通过联想和幻觉来获得快感。他的脑子里会开始响起一首歌，让他想起鼓励人心的圣歌或是个人的格言，或者是让他处于一种令人愉悦的幻觉中（这一点在无意识的白日梦中是非常普遍的）。

　　对任何一个有过以下疑问的人来说，原因都是相同的。比如，为什么在一个人感到无聊的时候，一些歌或调子常常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响；一个人会纳闷，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直重复某一个短语或句子（而且，这些短语或句子常常是自我劝诫或是克服困难的鼓励）；为什么一个人总会被动地陷入一些幻想中；为什么一个人的思想有时会被某些活动深深吸引（比如玩电子游戏，看电影或是黄色小说），因此我们会断定这个人对这个活动上瘾了。因为，所有出现在一个人脑中的思绪、想法或是其他事情，本质上都是令人愉快和能产生快感的事物。一个人的心理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在取悦自己，把自己带到更为快乐的地方。

　　但是人的心理不会是简单地想要获得快感，他还想要增强快感。一个人在一种平和的状态中醒来，对一些快感不明显的活动也会感到满意，比如说读一本书（读书不会是一项非常令人兴奋的活动，读教材更是如此），或者是开始一项创造性的活动（这或许会带来一定的快感）。然而，当一个人完成了一些更为刺激的活动，比如玩游戏或看电视综艺节目，他会发现自己很难再投入上述的那些快感不足的活动中。他感到的无聊和抗拒等同于他在平和的状态时面对一件令人不悦的活动时的感受（比如一件不太紧急的日常琐事）。

　　我们能从大多数人读书时的心理状态中观察到这种心理现象，这种心理现象一直令人困惑且令人不悦。我们注意到，在读书的过程中，人们会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不再去理解书中的意思。一旦走神，我们就很难再次开始阅读，因为不一会儿我们又会开始想自己的事情。原因是侵占大脑的那些思绪往往比读书能带给我们更多的快感。一旦一本书的内容引起了一连串更为吸引人且令人愉悦的想法，玩味这些想法就会无意识地代替阅读。然而，如果一本书的内容让人想起一些令人焦虑或愤怒或悲伤的想法，或是带来任何的不悦感，我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试图缓解不悦。

　　在每一种情况下，我们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偏离了阅读，要么是为了思考一些更为愉悦的事情而放弃了阅读，要么是因为阅读的内容引发了一些不愉快的感受。这可以解释同种性质的所有场景，比如在听演讲或讲座的时候，我们开始走神，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们的日常动机：让快乐增加，让不快减少

　　目前，我们所有的证据都证实了一种深层次的心理影响的存在，它由快感和不悦两种感觉作用于人类的各种认知和行为。这种心理影响可以描述为：增加快感和减少不悦。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心理学家看来，这已是被广为接受和认可的观点。自那时起，寻求快感、规避不悦就被认为是人类心理最为基本的动机，是其他一切心理功能的基础。弗洛伊德将这称作“快乐原则”。但是，对于今天的当代心理学，一切都变了。然而，基于我们现有的证据，我们仍然可以得出结论：不可否认，人类的大部分动机是由快乐原则决定的。

　　对理解人类心理和行为来说，这一步本身就是很大的收获，然而，随着进一步的探究，我们有了一个更为惊人的发现，那就是快乐原则无处不在，它出现在人类功能运转的方方面面，而且在每种情况下，它对人们的行为和思考都起主导作用。

　　如果我们学会观察自己身上的这种影响，我们就会发现，即使是微不足道的行为，比如说早晨起床，也是由快感或不悦的动机决定的。若是躺在床上能够提供快乐，一个人要么会因为其他活动能创造更多的快乐而起床（比如，新一天即将开启的兴奋、晨跑、对一项体育赛事结果的好奇、喜欢的节目又更新了一集），要么就是因为其他一些迫切的动机而起床（比如，尿急、饥饿、闹钟恼人的声音、躺太久而带来的不适、对需要完成的事情的焦虑、对睡太久突然产生的厌倦）。另外，即使躺在床上已不能带来任何快乐，甚至还让人有些不悦（当一个人不困后，躺在床上就让人觉得不舒服），人们还是需要另外的动机促使他起床，因为起床这个动作本身往往是令人不悦的。

　　这告诉我们，增加快感和缓解不悦的需求，不仅是动机的主要类型，而且是动机的本质。我们能在所有的动机背后找到这种心理上的力量（19世纪的心理学家做了大量这方面的研究），任何能被称为动机的因素都源于此。然而，尽管增加快感和减少不悦的需求如此普遍，而且控制着人类认知和行为的所有方面，但除非它们清晰地显示出来，不然很多人就会忽视快感和不悦在生活中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对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无意识的。而那些留意到自己感觉的人，却将快感和不悦当作他们的想法或行动的结果（副作用）。事实上，快感和不悦应该是原因。

　　现在，我们意识到这一因素的影响是广泛且复杂的。它在基本功能上的二元论，以及神秘地属于人们大脑无意识的性质，让我们确信，我们讨论的是人类大脑中的一个独特且无意识的机制：它最为古老又最为重要。在心理学理论的范围内，我们必须承认它是人类心理的一个独特的无意识系统。

　　现在，在广为人知且被大量研究的联想无意识之外，我们可以加上第二个完全独立的系统——“快乐无意识”。

　　动机的根源：动物的快乐无意识

　　在将快乐无意识这一独立的系统作为影响人类机能运作的一大关键因素时，我们不能忽视，在它控制下的许多功能以及它的控制方式，毫无疑问都适用于动物。事实上，有意识的意志力在某种程度上独立于快乐无意识，它会抑制快乐无意识发挥作用，而低等动物完全缺乏这种意志力。所以说，如果快乐原则只是大致引导和控制人类行为，我们就能够推出，快乐原则对动物的行为也起到同样的作用。这一原则从生物进化的最初阶段便一直有效。

　　这一点十分有意义。快乐无意识只认可两种刺激——快乐和不悦，它的唯一功能就是驱使有机体寻找快乐，避免不悦。这种最基本的二元功能可以追溯至快乐和不悦原始的起源。

　　或许，我们今天仍然可以看到，在最初等生命体里起作用的二元功能，一个单细胞只需要辨认出哪些是必需的营养物质，然后用菌毛带动自己靠近这些物质；哪些是有毒有害的不利物质，然后用菌毛带动自己远离这些物质。即使这不是快乐无意识最初的进化起源（事实上，我们也很难想象这就是起源），它的起源与细胞的选择也出于同一种原因。一个初级简单的有机体仅需避免不好的物质，找到营养物。这是进化的必要开端。

　　更为复杂的有机体的进化需要更多样的功能。所以，自然进化的历程就会（而且似乎已经是）建立在这个二元系统的基础上。在进化历程的某一个节点，我们可以发现，直觉和情感或许是遵循某种顺序发展的，而这种顺序便是基于快乐原则来帮助有机体适应周围的环境。

　　我们可以看到，更为复杂的有机体不仅需要趋利避害，而且需要完成许多不同的任务。自省并不能让我们得出任何关于动物直觉的知识，我们首先讨论下情绪及情绪的功能吧。情绪建立在快乐原则的基础上，在快乐无意识的规则下，情绪驱动我们的行为。这些情绪激发的行为毫无疑问也是有利于进化的。

　　以愤怒的情绪作为例子：一个愤怒的人会对惹怒他的人进行报复或实施暴力。愤怒本身是不悦的，人类固有的消除愤怒的方式就是报复，进行报复会带来一种宣泄的满足感和一种巨大的愉悦。愤怒是对伤害的抵抗，是对施害者的报复。然而它无法弥补已经承受的伤害，它只能通过警告施害者施害的后果，来保护一个人免于将来的伤害。我们能够从动物世界中清晰地观察到这一点。

　　或者，我们拿焦虑举个例子：一个焦虑的人想要摆脱焦虑，因为焦虑让人痛苦，所以他会努力规避那些引起焦虑的事物。如果焦虑是由一件未来要做的事情引起的，他可能就会选择不去做那件事情。但是，如果焦虑是由不去做某件事情引起的，焦虑就会驱使他去做那个事情。焦虑情绪给进化带来的好处是避免危险，我们可以从动物身上观察到这一点。

　　所有的情绪所激发的行为以及带来的好处，是较为复杂的话题，我们在此无法全面地开展讨论。但是我在此还是要强调，所有的情绪都是在快乐原则的基础上运作的。

　　至于本能，我们能不能推测动物在受到刺激时，会感到一种强烈的煽动，一种令它们不安的不快，所以才会促使它们做出某种特定的行为或动作？当一只鸟看到红色的时候会忍不住啄食，是因为不这样做它就会产生一种不愉快的紧张感吗8？当一只小鸭看不见妈妈的身影时，它会感到不悦（或焦虑）吗？鱼有保护卵的冲动，不然它会感到不适或痛苦，它这样做是出于快乐吗？只要有机会，任何动物就会准确地知道如何交配，这是因为交配这一动机刺激了内在的兴奋点吗？或者说，动物发出求偶信号吸引配偶，当然不是一件毫无感情的事，而仅仅因为这种叫唤是它们对性渴望的自然流露？

　　让我们进一步讨论大脑进化的历程：我们能够推断，直觉和情绪的进化发展了联想记忆，给了大脑保留印象和联想的能力。联想的能力，即把曾经唤起的快乐、痛苦、情绪和本能与刺激源联系起来的能力。这种发展模式能够让生物按照过去的经验调整自己的行为，也就是说，这种发展模式让生物能够学习。

　　当然，大脑通过联想引发相关记忆和感觉，这种运作模式是人类的显著特征。而正是由于这一点，在进化史上，人类特有的理性、明晰的思维和想象力才最终得以发展。

　　快乐无意识的动机原理

　　在列举了这些之后，我们现在可以进一步分析人类行为背后的各种动机因子的复杂互动。外部世界带来的感觉、情绪、本能、喜好及清晰的想象都是造成快乐和不悦的缘由，它们都以某些方式影响着人们的认知和行为。但是最终，所有这些都是直接作用于表层的动机，对于人类心理和生理最高层的吸引是：快乐的无意识。

　　基于这一证据，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人类思想和行为的主要决定因素不是认知，而是意欲。如果我们考量每一种生理感觉和精神世界的元素（思想、主意、记忆、信仰），以及考量我们的行为活动，观察它们是让人愉快还是让人沮丧，是带来了快乐还是减少了不悦，我们就能对人类行为背后的影响因素获得更根本的了解。

　　再回到拖延的例子，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一原则在行动中的作用。之前，我们可能感到困惑：为什么使人逃避的焦虑感，竟让拖延患者（在最终期限前）突然爆发，一心只为完成任务？更别提，为什么在最后期限来临前，虽然他已经感受到了很大的焦虑，却仍不付诸行动。如果我们将拖延产生的焦虑看作是由想到未完成任务的后果引起的不快，就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要还有时间可以偷懒，我们就能轻松地消除想到不能完成任务时的不悦及伴随而生的焦虑，方法就是把做这件事的日程定得靠后一些，然后将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担心的想法和焦虑感就会暂时消失），直到再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抛之脑后的做法无法再起作用，唯一可以缓解焦虑的方法（这时的焦虑感最为强烈）就是赶快做这件事情。

　　另外一个可以观察到的有趣的事实是，一个人对未来事件的情绪反应与他的现实期待息息相关。比如说，不管一个拖延者如何努力（也没有能够让他改变想法的事物），他决不能成功骗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或者压根就没有什么任务。同样，一个尽力给自己定时间期限的人，知道这个期限其实不会带来什么结果，就很难说服自己相信或者让自己感受到那种真正面临最后期限及逾期导致后果时的焦虑感。事实上，我们很多人都会遇到这个情况：没有外在时间约束，只需对自己负责，去尝试做仅靠意志完成的事业。

　　快乐无意识经常控制我们的注意力

　　在结束这一讨论前，我还想讨论一个问题，它关乎我们执行多重任务时的情况。事实上，如果一个人能给予每一个任务必要的注意力，就说明他具备同时处理多重任务的能力。

　　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心理因素，但我在此只会简单地描述一下。众所周知，一个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而且，每个人每天能支配的注意力也是随时变化的。一些活动会比其他活动需要更多的注意力。

　　我们的注意力能够发挥两大功能：感知和行动。事实上，我们的感官一次摄取到的信息是有限的，且只能感知到有限的刺激源。另外，我们不仅会感知到外界的刺激，而且会感知自己意识层面的思考和想象，以及一些无意识的想法、联想和幻想，因为我们用同一个感知系统来体会所有这些。它们都争夺着我们有限的注意力。我们无法同时听两个演讲，看书时无法再与人聊天或者思考另外的问题。如果我们边下象棋边看电视，对于棋局的分析就会受到影响。同样的，我们听音乐时肯定难以解决一道数学难题。当完全被外部世界吸引，我们就很难充分地思考，反之亦然。当做梦的时候，我们很少甚至完全没有清晰的思考，所以，产生幻觉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无法真正看清楚这个世界，或控制好有意识的思维。

　　但是，人们自发的行动也需要等量的注意力。比如，感受某部分肢体需要的注意力，移动某部分肢体也需要同等的注意力。事实上，这两者是不可分割的。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们的某一部分肢体失去了感觉，我们就会发现同时失去了移动它的能力13。事实上，大多数人在进行一项体育活动的时候，如果脑子里还在想其他的事情，也就是说注意力还在其他地方，他们就会发挥得不好，或者是反应慢半拍。若走路的时候还留心其他事物，则我们常常会绊倒。

　　我们或许会把观察世界和幻想看作人类被动的感知行为。然而，这些行为也存在着人类有意识的思考过程。我们会发现有意识的思考和推理确实需要大量的注意力，尽管它的感性内容（通过它所操纵的可听的文字和可见的图像）对我们的感官并不产生多大的影响。

　　我提及注意力这个话题的原因在于快乐无意识控制了注意力，以便增加快感和减少不悦。它强制性地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许多能够给我们带来快乐和减少不悦的想法、行动、联想和幻觉上。

　　最后，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常常强烈地需要利用我们所有的注意力。比如说，当感到非常不悦时，我们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做别的事情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为未被利用的注意力寻找出口。如果我们与一个棋艺低的人下国际象棋，我们就会分心做点别的事情，比如说看电视、听音乐，或者同时再下一盘棋。这些常体现在无意识的过程中，比如说在掌心玩弄某个东西或是在房间里踱步。如果这种行为会带来快乐和缓解不悦，就更好了。

　　让意志力和快乐无意识握手言和

　　这里存在一个有交叉的地方：由于快乐和不悦可能同时引导着注意力，而这两者又都是生理感觉，所以都需要注意力的感知。与所有的刺激源一样，一个人投入的注意力越多，感知就越生动。当然，这与快乐无意识的机能是相符合的，因为不论一个刺激源是痛苦还是愉悦，它若企图改变一个人的认知，则首要条件是这个人需要感知到这个刺激源。事实便是，一种感觉越强烈，人们便会自动地给予越多的注意力。

　　这里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即人们能够有意识地控制注意力的方向。我们将人们能在多大程度上运用这种控制力的能力，称为意志力。意志力与快乐无意识总是处于激烈的竞争中，而且意志力常常被快乐无意识击败。一个人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不会带来快乐或者减少不快的事情上。即使他想把注意力放在这样的事情上，通常也不会保持长久。

　　在面对许多想法和外界事物时，虽然注意力会被快乐无意识干扰，但是我们能够通过控制注意力，反过来间接地控制快乐无意识。换言之，一个人能够通过意志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所感知的事物上，从而调节他所感到快乐和不悦的强度。这样一来，一个正经历多重不悦的人可以选择一种他首先想要面对的不悦情绪，而不是让自己不可避免地陷入最为强烈的不悦之中——因为他其实可以控制那些不悦的强度。

　　讲完这点，我们进入下一章吧，我们将继续探索意志力、注意力和快乐无意识之间的区别。

　　注：

　　1.当然，在极少数病态的例子中，一些人的情绪变得十分强烈，并最终抑制了他满足生命最基本的生理需求的最强动机。

　　2.当然，无聊自身也有一种令人不悦的特质。

　　3.在20世纪中期所谓的行为主义革命之后，所有早期的心理学著作、理论和发现都被贴上了不科学的标签——因此被错误地捏造出来，与今天的心理学毫不相干。

　　4.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成立的。但是仍存在其他一些认知因素，人们可以运用它们来帮助自己完成一些类似的行为。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讨论这一点（见“运用想象的力量”一节）。

　　5.事实上，我们人类所有的努力，不论程度大小，在实施的时候都会唤起一定的不悦，这种不悦必须由某些动机来克服。需要付出的努力越大，我们需要越多的动力来克服对这种努力的恐惧。

　　6.它最有可能也处于大脑的一个专门的区域。

　　7.然而，直觉与情绪之间的界限较为模糊，我们很难判断二者是不是同一件事。

　　8.银鸥的雏鸟会啄鸟妈妈喙上的红斑，让鸟妈妈反刍食物到它的嘴里。然而，小鸡会啄任何类似的红斑，而不管红斑长在什么地方。

　　9.这与行为主义者以学习、强化和刺激—回应为⑯主的方法不同。事实上，行为主义者获得的成就、理论的普适性（能够将任何事情分成两类：对积极的加以强化，对消极的加以惩罚），其实也是遵循了快乐和不悦的生理反应的二分法则，以及对快乐无意识的影响（这是行为主义者无法认识的）。

　　10.我们也可以在其他的拖延事例中看到这种效果。比如，一个人不到最后一天就不还信用卡。这个人之前会对还信用卡产生莫名其妙的抗拒。因为不还信用卡的后果会带来焦虑，这个人实际上是选择了不想（还信用卡这件事），来逃避不悦，而不是通过还信用卡来缓解不悦感（因为停止想这件事当然比完成支付这个肢体动作要容易得多）。支付停车费也是同样的道理。

　　11.疲劳和大吃一顿都会极大地使我们的注意力下降。

　　12.我们确实能够听见和看见它们。至于幻觉，我们有时候也能感觉到，它甚至会出现在我们的味觉和嗅觉里。

　　13.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发现，在进化史上的某个时间点上，人类的自发运动和行为与感知的区别。到目前为止，它还只是被看成神经系统里感知系统的一种特殊形式。

　　14.无意识地打破或撕碎某个东西会缓解沮丧；让东西归置整洁有序可以缓解不适；抚摸皮肤或头发能缓解焦虑，减少紧张感。

　　15.然而，当他的快乐无意识的需求被暂时满足时，有时候他能做到这一点。之后，我将讲到这一点。

　　16.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越是注意某种感受，这种感受就会变得越强烈；相反地，随着注意力的转移，一个人对皮肤的痒感或生理的痛感会变弱或部分消失。这种现象可以用来解释催眠可显著地缓解疼痛的原因。